不收快递

我闻不到酒味了

新宝岛


*祺鑫/文轩/主风年线
*勿上升/be/纯虚构/1w+

*bgm听张三的歌,不听新宝岛哈
*又名《凯达格兰最后的探戈》,新宝岛只是我的恶趣味










丁程鑫在夏季末迷上天文,订阅了整季天文报刊,亚轩拿这个揶揄他,“今年的台风什么时候来,”宋亚轩凑近他问,“快算算,大气象家。”


他伸手要去揍,刘耀文又挡到中间来,阿文已经蹿得比他高,他收了手,得得得,刘耀文上辈子肯定在做宋亚轩的骑士家佣,马嘉祺帮腔,“今年台风不过花莲,我们要不月末去花莲。”


马嘉祺是豫籍老兵的儿子,飞叔父亲的旧部,跟着大人物南下到宝岛的那一批,来时路是父亲告诉他台湾夏季有台风,生长在内地,他未经历过台风,因此期待极了,浪潮偕着所有人往南走,往台风常居的地方去。
父亲继续为大人物做事,他从小被飞叔带到身边,与阿文他们养在一起。


“叫阿文去和飞叔借车子。”亚轩提议。飞叔是阿文的舅舅,亚轩是飞叔好友的小儿子,大家都与飞叔亲厚,没有飞叔不懂的事,没有飞叔办不到的事,大家都景仰飞叔。


丁程鑫不同,他总是第一个看见新事物的人,祖籍在内地,祖父辈赶上逃港大潮,定居在香港,他父母往返港地与台湾做外贸生意,他被丢在台湾,也往飞叔家里凑,他们算是跟着飞叔长大。


丁程鑫爱吃,打人也最疼,马嘉祺笑他饭量与拔高不匹配,哪里像阿文,长的这样快。亚轩也跟着笑他,细啦细啦,不知道的以为怡是蔡澜诶崽,在西门町猪脚店生家,早晚把全岛呷透透。丁程鑫朝他发旋上拍一掌,疼得人抱头嘶气。


“就你嘴皮子最歁卵啦。”


飞叔给每一位都报辅习班,每周六周日到西门町上课。西门町的郑记猪脚饭九十新台一碗,去好骨头才下卤,辅习班放饭的点他们骑飞叔给阿文新配置的电车飞奔过去,一台车塞三个人,另一台旧的丁程鑫一个人坐,轻量取胜丁程鑫奔在最前头,第一碗永远是他的,卤豆腐高丽菜悉数要码进小马哥碗里,阿文给亚轩要一份虱目鱼肚,囫囵完一顿中饭又疾驰回去赶课。



换马嘉祺掌旧车子,阿文偕亚轩在前面那辆。新车子控不住速,亚轩怕掉下去,阿文把他塞在前面坐着。身边所有人都在叹阿文拔高的好快,小时候姆妈与他说故事,一颗豌豆藤为了心上人想摸到云的梦想拼命生长,姆妈没念太多书,故事讲来讲去只有这一个,他打小有的概念是长高是伴随责任而来,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,亚轩最小只,他挑中亚轩。


马嘉祺载着丁程鑫在后头对他吹口哨,刘耀文没转头,空一只手出来对他比中指,虱目鱼肚,一条鱼最宝贵一部分。


上完辅导班马嘉祺要送丁程鑫去学舞,阿文把亚轩领回自己家,飞叔在的时候会盯住他们温功课。丁家爸妈起初要送丁程鑫学国标,为了将来宴会上做交际用,是飞叔建议送他学探戈,时下都在跳国标,办公楼里的白领都会跟着碟片晃几步,飞叔说要学就要学成人群中最亮眼一个。


飞叔永远说得最对,这是众人共同认知,他就被送去穿缎子衬衫学探戈,飞叔为他请名家来教,老师是位香港女士,丁家父母在香港做事时略有交际,飞叔又交待每周由马嘉祺接送他。


周一又一同赴校,丁程鑫的陈姓同窗说你们真是小四人帮,丁程鑫反驳,大家都很友善开化,乐于与任何人做朋友,陈生说你太理想化,同窗都与你们隔一层,他问陈生为何,陈生不正面回答,只叹一句真是好命。


只负责专注学习一门社交技艺,有父母在,永不必忧于温饱,再不济还有飞叔。只需要付出小小一些代价,就是因超前与同窗们脱节,陈生们眼里他们是不一样的人。

这时代没有永远保有好命的人,分水岭在一九八七年周天晚九点。


周天晚九点飞叔在讲电话,一通“华台本不分家的嘛”,放下电话又撇嘴,大陆仔,架子端得好厉害。刘耀文朝舅舅翻白眼,我拜托哩啦,老古董,不要再活在袁王朝啦。飞叔不理会他,偕他的尖头皮鞋又出门交际,他永远是众人口中小地方走出来,却最会交际的飞叔。


飞叔出门后亚轩打来电话,邀他一起去理发行,亚轩终于肯修一修额前发,终于准备露出那双不输葛丽泰嘉宝的眼睛,刘耀文总是觉得兴许是虱目鱼肚补眼睛,亚轩的眼睛生的不要太漂亮,比飞叔橱子里那些每天擦一遍的琉璃制品还亮上三分。


从理发行出来的时候来雨了,今年第一场,来的好凶。发廊东家抽叶子烟,满屋子沉鸦鸦的空气,亚轩闻不住,剪头发的时候东家手指头的烟臭味好像都裹到他头发丝上,好容易出来了,他们干脆在墙沿躲雨。


雨声一大人就容易惶惶,听到了就顷刻化身海上飘着的船,来风暴的时候满是窟窿眼。亚轩突然叫住他。

阿文。


讲啦,刘耀文有些漫不经心,亚轩说阿文阿文,我也是个假少爷,养到可以收成的时候就要送走。



再几年我就成人了,阿文。


你知道蒋先生吗,阿文。


我不想去了,阿文救我。

飞叔曾打趣亚轩,飞叔说怡系只小黄鹂,仗着嘴皮子利索叽叽喳喳,浪费好嗓子。亚轩最不乐意听这样的话,原来亚轩早知晓自己将如何被安排,原来飞叔真是拿亚轩做这样的打算,黄鹂的喉咙,黄鹂的命。



刘耀文想起来,他舅舅饲了一条马犬,大多时候都是马嘉祺在养,咬一口剜碗口大一块肉,凶悍牲口偏偏被取名熙熙,更小的时候他胆子最大,缠着问舅舅舅舅,为什么要叫熙熙,舅舅让他多读书,书上都有,他一路学,学到国中的国文课本上,终于学来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天下熙熙皆为利往。



飞叔在家里购置卡拉ok,每周末让亚轩练歌,放肆唱,飞叔常提携宋家父母,飞叔供奉的大人物蒋先生有数位男情人,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天下熙熙皆为利往。



为爱人做一切是人原始的本能,爱人的契机或许也很简单,或许只是每一次从后座紧紧揽住他的一双手,他生来具备保护这个人的使命感,是他赋予自己的义务。

宋亚轩在台湾来第一场雨那晚人间蒸发。



正是大雨夜,丁程鑫捧一本伍尔夫读,有的人要去这里,有的人要去那里,有的人不再回来。



他看书到三点多,雨声再响眼皮子也开始打架,熄灯前他想这场雨过后台风应该就会来。



宋家父母找亚轩找到疯,寻子的消息很快登报,半月下来还是无果,登门向飞叔寻办法,好容易送走这对六神无主的夫妻,他睨一眼早餐桌上安心进食的刘耀文,又专注回自己没看完的晨报。



马嘉祺被飞叔召去跟着宋家父母奔走,这周六下了舞蹈课没人来接丁程鑫,他预备步行去西门町,打包两份郑记,到飞叔家里等马嘉祺,面前停了一台福田,是飞叔的车子,飞叔坐在里面,问他是不是要回家,可以顺道送他,他没来得及上车,一只脚已经伸上去,路边传过来电车喇叭瑕疵的响声,他转头去看,是阿文。


阿文将他揪过去,小马哥叫我来接你,又转头对着后座上的飞叔说,您先走吧,他坐我的车。



阿文目送飞叔的车开出去很远。他刚去见过马嘉祺,马嘉祺陪宋家夫妻往警局跑,夫妻俩送进笔录室,马嘉祺坐在警局外面等,刘耀文单独来找他,将他邀进咖啡厅,快呆坐了半个钟头,刘耀文终于舍得开口,阿文说小马哥,你带丁哥离我舅舅远些。马嘉祺养在飞叔身边那么多年,听得出人话语之下的暗潮。



晚间丁程鑫打来电话问他亚轩的事进展如何,听上去很是焦灼,他隐晦说你不得问,也不要想,就当他好好活在别处。丁程鑫是足够剔透的人,他领略到话中深意,不再多问。



下一周末由他照常送丁程鑫去上课,舞蹈家门前有个玄关,被隔间起来,每次丁程鑫在这间换下便装丢给马嘉祺保管,他穿上跳舞用的绸缎衣服再进去,没事的时候马嘉祺抱着他的衣服在玄幻处等他下课,有事的时候讲衣服塞进自己的包里带走,掐着点再来门前接他。


从与阿文见面后他贴丁程鑫贴的更紧,丁程鑫今日打趣他你是不是因为亚轩的事情忧心我,恨不能盯住我换衣服。


马嘉祺说你换吧,我不出去。



丁程鑫愣怔一瞬,真当面换起衣服,肌理因学舞发育的足够好,胸前是粉色,他慢条斯理得套上红色的衬衫,丝绸质,偏偏不好好系扣,搭在两旁,停下来盯住马嘉祺。



马嘉祺对上他打趣的眼神,对上面前一切,警钟顿响,一场启蒙,他是被恩赐的人。


丁程鑫不放过他,他意有所指在问,他说马嘉祺,你是不是故意的。


他说马嘉祺,你说实话。


马嘉祺,你对我怎么想。




丁程鑫翘了今天的舞蹈课。


马嘉祺骑车载他回自己的家,驰骋在街道上上可以合理又敞亮的紧紧搂住对方,街口的广播里说台风今晚就会到,他们达成共识,要赶在台风来前得到对方的一切。



马嘉祺在半夜转醒过来,程鑫睡得沉沉,压住了他一只手,他看窗外还是晴夜,气象台预测好的台风绕道而行,没有降临台湾,得以让爱人压住他一只手臂,得一夜好觉。



人这回事呢,一旦确认被爱,睡觉之前不再觉得遗憾。梦里有宜兰的牧场,新生的小羊顶两个凸起的圆包,爱人骑电车从枫树的腋下穿过,一切安宁,甚至听得到风从哪边来。



可他的小羊还没长出角来,爱人就即将要启程。


跨过年去是一九九零,新纪元,气象台说今年台风也不会来,飞叔却说天快变了。天变在春末,农会倒台的消息见报,电台新闻晨报晚间报,铺天盖地在传,又发生刘邦友血案,蒋先生要下台的消息隐晦得在商人间传开。丁程鑫在饭桌上听父亲讲内部政斗失败,飞叔是蒋先生的人。


飞叔要到大陆去替蒋先生办事情,这个消息在饭桌上被提起,对于丁程鑫的意义仅是飞叔要带走马嘉祺。飞叔需要一个年轻力壮且让他放心的,阿文不行,阿文年纪太小,又开始与他疏远,一心扑在挣钞票,只有马嘉祺是大陆籍,随他到大陆去做与大陆人交际的敲门砖,最合适不过。



丁程鑫辗转一夜,未得睡眠,前路飘摇,叫人如何睡得着,天一亮他要立即见到马嘉祺,一刻不能等。



清晨他乘车到马嘉祺门口,马嘉祺正出来,也准备去找他,他开门见山问是真的吗,爱人只是拥抱他,一言不发。



“我去找飞叔说。”


马嘉祺拉住他,他已经没人可用了,阿程。

我父亲与我商量时说,人记一份恩,阿程。



启程时丁程鑫与刘耀文都去送,马嘉祺拍阿文肩膀,祝你心想事成,阿文。他随飞叔先到上海,又进北京,一九九三年停在厦门时马嘉祺辗转已经二十三岁。


还在厦门时安顿的地方靠着海,飞叔挑的住处。晚上还有宴会要赴,突然来了台风,雷声震震,屋子里又坐满满是窟窿眼的船,飞叔望窗外,嘴上还和他说着话,飞叔对他说起自己从秀山村这样的小地方走出来,靠一张嘴与人交际,再靠一双手与人置换利益,一辈子就这样走到今天,此行来大陆就可能要被永远留在这里。飞叔又补充“但是你不要忧心,我会送你回去,等办完事。”


飞叔说不属于这里的人踏上这片陆地就失去家乡,台风哪天来,哪天就是家乡,他接不上话,他出生在华北的风里,无法苟同飞叔的立场,倒是想起小时候他父亲最爱看气象台,父亲说华北的风哪天吹到台湾,哪天就是故乡。


晚间还是照常出门,他们是来谈和,顶着台风也要赴约,没得选。


一九九三年丁程鑫接到重庆的来电。


“我们到了重庆,我替你来看看家乡。”


他们常通话,时代若是没有固话,多少爱人就此告吹。


“这一程轻松吗?”跟着飞叔做事情哪有容易的,他当然知道,但也抱侥幸。“嗯,”他察觉到马嘉祺有停顿,很快他又问那你给我讲讲重庆是什么样子,往回倒数八百年他丁程鑫也是最体贴恋人。


“热腾腾,到处都是起伏,人从楼房中间传过去。”


他安安静静听。


“台风来了吗,”马嘉祺在电话里问,“上月从厦门走了,应该马上降临台湾。”


“还没有。”他又问马嘉祺在厦门时情况如何,马嘉祺说半月前陪飞叔到厦门,在公馆里与人谈事情,谈到最后双方都掏了枪。他在这头惊叫然后呢,马嘉祺宽慰他,哪有飞叔谈不下来的事情。丁程鑫又说整三年,飞叔的事情还要再谈多久,你们什么时候回台湾,我忧心你。

马嘉祺说三十岁,等三十岁再回来,购置一套小房子,他们搬到花莲去住,台风天躲在家里跳舞,他完全赞同马嘉祺,他说到那时我教你跳探戈。一切算盘都打出好听的响。



马嘉祺又问你要不要与飞叔讲电话,飞叔在隔壁,他说不必,我只挂念你,沉默不超半秒钟,马嘉祺说好,那就只跟我讲。太小的时候大家都景仰飞叔,一岁挨着一岁长,台阶是一步步走下来的,飞叔把所有人都做工具用,长大后大家与他不再亲密。


丁程鑫又说我辞了教舞的工作,不做了。


“怎么突然不想做了?”


“不想了,总分神,只挂念花莲何处又开了新楼盘。”他与马嘉祺打趣,“我父母到香港定居,只有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

“怎么说走就走。”


“蒋先生如今的时势,中北生意做不通,难免受影响嘛。”

隐瞒让通话结束在还不错的气氛中。



他只能这么说,有些事情他不愿讲,他总不好说我跳不动舞了,现在是一滩无用的软,被丢在这里盼你回来,没有你就没有家。



他父母生意做得深,竟掺和进农会里,农会的钱被敛空,卷着钱逃回香港去,他被留在这里,那些人三月前找上门来,将他掳去一寸寸打断,又给他补上钢钉一寸寸修好,在确定泄愤无用后终于将他送回来,狗一样的丢在家门口,每每噩梦回环,他想原来工农阶层受了蒙骗也能如此面目可憎。



他不打算讲这些,再没必要,他安心在等他的家回来。



晚间飞叔带马嘉祺出门赴宴,在车子上问到他下午是不是与台湾那边通过电话,他老实说是。


丁家?


飞叔从晚间报纸里赏出一只眼睛来睨他。马嘉祺依然说是,没什么可不坦然。他说打算三十岁向您请辞,我和程鑫要搬去花莲住。


飞叔促狭,问他你打算废几只胳膊。


左臂被这一句嘲弄刺得隐隐作痛,半月前他在厦门挨了枪,伴飞叔上飞机前往重庆,下了飞机才将他送进医院,还是晚,炎症缠绵到今天,他想带程鑫至花莲,靠着海礁过半辈子,潮湿势必会废他这只手,但这不够格成为问题,国中时他在门外旁听过程鑫的探戈老师讲课,他想做程鑫后半程的舞伴,只需出一只右手。



厦门与台湾不同,重庆与厦门又不同,人与空气都热腾腾,飞叔很快专注于车窗外的热闹,不再继续这场谈话,他比任何人都喜欢热闹。



行至磁器口的时候马嘉祺突然叫停司机,街边有人卖陈麻花,他下车买上两份,新鲜现做,他怀里抱着一袋,等另一份出锅,这几年跟着飞叔飞到哪儿他都先奔吃去,阿程最爱吃了,他替他来尝一尝,他总买两份,再一个人吃完,他的相思如此。飞叔在车里旁观一切。他再回到车上时飞叔突然开口。



“但求你们不要怨恨我。”飞叔拧头看窗外,不与他对视,“你们几个里,你是最有自己想法的一个。”


飞叔最后说不是我要决定你们,我也在被浪潮决定。


他算是离飞叔最近的人,所见比阿程他们多,愈长大愈看懂,飞叔是个商人,一切都是他的商品,是他的手段也好真心也罢,他又确实会对他的商品倾注三分心意,儿童时的景仰不再,他看到一个有三分慈悲的商人。



来大陆前父亲说要念一份恩,他并不背叛飞叔,也不利用飞叔,只能想尽快回去,回阿程身边去,不再一人食两人份橙子,吃到牙酸。




机会来的比他们约定的更早,一九九六年春季末,来电里马嘉祺说阿程,我要回家了,我要回来了。



蒋先生正式下台,他们在大陆做的努力通通白费,新闻飞叔说再看不到未来,台湾最会交际的飞叔眼里终于失去神采。昨日飞叔突然问他要不要回家,可以送你回家了,蒋先生逃命去,留下不少东西,我可以派喷射机送你,他问那您呢,飞叔笑笑说自己也不知道。



剩下再没有话讲,两个人隔着一道海峡相顾泪流。



飞叔偕他登上喷射机,深夜启程,天亮才会抵达,马嘉祺窝在皮质沙发里放空,期待好久的事来的比他预想得更快,难免无法适从,飞叔扫他一眼,说橱柜里有安眠的药,叫他自己去找,好好睡一觉,睡醒他们就回到家乡。



飞叔捧一叠台湾的报纸,在看花莲新楼盘的版面。



当晚丁程鑫就着酒服下两片地西泮,还是迟迟未得睡眠,他等着盼着的一切,明日天亮就能实现,电话里说降落大约在清晨六点,天一亮他就能见到马嘉祺,他是否更高,头发长了还是短了,丁程鑫翻来覆去想这些,直到梦境偕不好的预兆降临。



他在梦里见到一群面目不清的人架住马嘉祺在刑架前,也架住他在一旁,他听到自己大喊他无罪,他是无辜的,别伤害他,他的立场不同,他是大陆人。多余的再听不见。



地西泮偕酒精致使他睡得昏沉,他被菲佣摇醒,天蒙蒙亮,佣人说刘先生的秘书刚才给您来电话,他迷迷糊糊问哪位刘先生,菲佣不是本土人,喃喃半天才找到合适形容,“陈小姐的未婚夫那位刘先生。”



陈小姐是电影明星,她唯一晓得这层关系。



哦,是阿文,他真觉得自己睡得太沉,他快半年没再见过刘耀文,陈小姐与他订婚都是在晨报头条上看到,占领最大版块,阿文是从何时变了个人呢,太早了,似乎就在亚轩消失之后,放弃了自己的喜好,阿文毕业后进了台大攻读经济科,再后来时常跟着飞叔与名门交际,他一贯不爱这些的,但近几年他十分爱钞票,他们都看得出来,再后来阿文事业做得响亮,再后来阿文与女影星订婚,铺天盖地的占据头版头条,没有邀他,丁程鑫不在意这个,他只觉得二十三岁就步入婚姻,阿文果然变了,这并不适合阿文。



虽然马嘉祺说你不得问,也别去想,他捧着那份报纸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亚轩,不知道亚轩在别处活的怎么样,亚轩不走的话今日或许也成为名头响亮亮的大歌星。



“刘先生给我带什么话。”



“奇奇怪怪的,念了个地址就匆匆挂掉。”佣人将抄录的地址递给他,上书凯达格兰九十六号。



他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,电话又响起来了,可能是阿文亲自打过来,也可能……可能是嘉祺到了,他的爱人!



他光脚跑到书房去抱听筒,佣人在后面追着他说您身体不好,快穿上鞋,此时除了一声声响铃,旁的他都听不到,殊不知命运为他准备好一场噩耗,正等着他接听。



电话那头的人说昨晚近郊发生一场空难,敌对者将蒋先生的喷射机打下来,却发现上面没有蒋先生。



那头的人还絮絮叨叨与他说一些政治阴谋,他再也听不进去,耳鸣一瞬间发生,再也站立不稳,跌坐在地毯上。



未免叫人太难面对,事实未免叫人太难以接受,他的爱人最爱唱的歌里说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,他的爱人应该是鸟,鸟怎会消弭与空中呢,一定是有人蒙骗他,再过一刻钟,最多再过一刻钟,马嘉祺一定会如约叩响他的门。



直到佣人拧开电视,时事新闻终于向他确证,他归心切切的爱人搭乘了错误班机,阴长阳错成为政斗的牺牲品。



五年时间原是一场空梦,飞叔也一同在云层上,他当下竟然找不出一个人来恨。



喷射机残骸拼不回来,但人的肢体可以用线缝合,飞叔是大人物,需再停几天,殡仪馆电联他去领马嘉祺回家。他木讷讷得应好,木讷讷得上了车,木讷讷得交代司机要往哪儿走。



一个钟后他再坐回车里,怀中的盒子沉甸甸,人的心阴沉沉,偌大一个中北忽而不知家在哪里,他从毛衫侧兜里摸出一张纸,告知司机去这里吧,他偕马嘉祺一同抵达凯达格兰九十六号,刚按下铃就听到脚步声靠过来,屋内的人显然急不可待。



给他开门的人惨白的吓人,瘦弱的能折断在风中,突出的喉结,头发长到腰处,是亚轩,蒸发在大雨夜里的宋亚轩。









刘耀文整二十三年人生里只保管一个秘密,国中毕业后身边人说他突然爱上钞票,大学时转科目攻读经济,常出入他不感兴趣的社交饭局,进入舅舅的企业工作,与舅舅介绍的人交往订婚,他做了一切来保护他的秘密。


他十八岁时在凯达格兰大街,寸土寸金的地界长租下一处公寓,将爱人藏进去,一藏就是五年。




回退到大雨夜的第二天,刘耀文单独去找马嘉祺,要借一笔钱,是值得起疑心的,他舅舅是飞叔,短了谁的家用都短不了他的,却找上他借钱,马嘉祺想到亚轩,又什么也没有多问。


“很急用吗?”


“万分急。”



这个岁数谁也拿不出大笔的钞票,马嘉祺向父亲说,他决定卖掉自己的琴。这架琴是什么时候抬进来的,记不清了。他第一次送丁程鑫到舞蹈家家中上课,丁程鑫欺负他们不手软,外人面前面子薄得紧,第一次上课,笨手笨脚,硬拉了马嘉祺留下陪他上一节。



舞蹈家说马嘉祺手长脚长,瘦骨仙,也是块好料子,相中他,问他要不跟着一块儿学,阿程眼睛亮亮得看他,他说我还要回去喂熙熙,下了课我来接你,他看着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又黯然一瞬。



他父亲是飞叔的附庸,他没有需要交际的场合,他只负责接送丁程鑫。他向父亲要很小一笔钱,买一架钢琴回来,自己跟着电台学,他记得阿程跳舞的时候舞蹈家总为他伴奏,他筹备一个不为人知的心意数年,想成为为阿程弹琴的人选。



你需要钱急用吗,父亲这样问他。


“嗯。”


最终琴留了下来,父亲给他一笔钱,他又交给阿文。


“我可以问吗?”


“不要问。”阿文避开他的目光。


“人是安全的就好。“


刘耀文不再答话,这一桩事从此只有他们两人知道。



他将亚轩藏进去,永也不再见天日。长期闷在屋子里致使亚轩皮肤青白,头发一天天长,他说我给你剪头发吧,或者偷偷带你去理发行,亚轩说不必,反正永远不再出去。



他怕亚轩闷,搬一台唱片机进来,四处去淘唱片,他说凯达格兰是最贵的住处,隔音最好,你可以永永远远唱歌。



刘耀文的生活简单,工作,与女友约会,与舅舅交差,夜里躲到凯达格兰来,与陈小姐订婚那晚他躲在屋子里与亚轩喝酒,亚轩头发已长到腰际,他要将人按倒前亚轩说等一等,阿文,等一等。



亚轩单独进了房间,再出来时化上女士妆容,长发作卷,亚轩问他文哥,你说还有没有人认得出我。



阿文,你说我带着这张面庞去电台应聘,够不够格做歌星。



刘耀文也醉得沉,他回答当然,你想去吗,车就停在门口,我依然负责载你。他说我保证他们再也逮不住你这一只落跑的黄鹂,亚轩依着他掉下泪来。



今日刘耀文照常令司机驱车前往凯达格兰,车载电台里在播蒋先生,倒台之势已经传了太久,今日新闻终于报出来,算是正式落败,宣告就此结束一个时代,他想他舅舅偕小马哥在大陆沉浮五年时间,换得一场空,下一条插播近郊今晨六点的一场空难,他闲闲听到最后,听到内心一团乱,还没来得及命司机调头,车子就被拦下来,挡在前面的是两辆福田,车上下来数人,是谁的人他已经不必想,对方能动到蒋先生的喷射机,飞叔是蒋先生左膀右臂,当然也不会放过飞叔的家里人。



来人说得晦涩,邀请他换一台车子坐,凯达格兰就在前方,他的爱人距离他不过数百米,他却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抵达。他令司机记下一串号码,又记下一个地址,交代他拨过去,告知对方这处地方,多余不必说,就此上了福田轿车。



他的秘密只能保管到这里,未免太叫人不甘心。



等着他的人也看到晨报,心下惴惴整日,呆坐着在等。



宋亚轩没等来阿文,敲门的是另一个人,他们对立着站了很久,室内的电视开着,声音飘出来,在轮播政治变局和近郊空难,亚轩的眼睛完全沉下去,将丁程鑫拉进屋子里,他不再问丁哥,阿文呢,阿文怎么没来,已不需要问。



丁程鑫从小是最剔透的一个,顷刻间就猜到一切。



天色黄昏时他才将丁程鑫送出屋外,丁程鑫问他今后怎么打算,他说明日到理发行将头发剪短,从这里走出去。



他等的人大约再回不来,这句他没有说出口。黄鹂鸟离开金丝笼,走出这处并不代表他的新生,反而更是心死,他挥手与丁程鑫告别。



丁程鑫乘车从凯达格兰街道驶出时,正遇上街头在安装偌大广告牌,上书花莲新楼盘,临海,明年就会落成。



车载电台播报政治家死讯,又插播另一条,今年的台风预测本月内会到。时代真是变了,司机感叹。



“是呀,时代变了。”他赞同这句,一个时代的结束不是指一种环境的结束,而是指你年轻的日子走完了,他们年轻的日子走完了,就在今天。



亚轩送别他时说丁哥,我该往哪走,他没答上,只拍拍亚轩肩膀,一言不发,亚轩惊叫时间都对我们做了些什么,你曾经力道最响,打我最痛,丁哥,怎么会这样,怎么会这样。



他依旧答不上,他体内揣着数枚钢钉,以及一颗于今日破碎的心脏,他不愿将这些讲给亚轩听,他只好转过身走了。



那广告牌子立得好高,他与马嘉祺被打碎的人生理想竖在最瞩目的街上,没有泪流,他只是突然感到迷惘。



成年前昔他们在花莲环海,马嘉祺载他,后面那台车子慢吞吞,亚轩大声喊阿文,阿文,慢点啦,哩系赶投胎啦,我头发扎眼睛里去啦。



他们在前面听到阿文又在挨骂,马嘉祺转过来凑他的耳朵,说亚轩活该,额前发留那么长,他不痛谁痛嘛,他拍马嘉祺肩膀,掌心就硌在最突兀的那块骨头上,闷着疼,马嘉祺说你他妈打人真的很痛啦,他说看路啦,八婆。



马嘉祺拧头回去掌好电车,痛劲儿过的很快,并不影响好心情,他大声唱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,这世界还是一片光亮。丁程鑫捂着耳朵直呼救命,你永远只会唱这个。花莲的海永也望不到尽头,要往外面飞,四面八方都是方向。



恍若隔世,他还不知道他的鸟儿有没有飞出去,就有人致电他去将爱人领回,他的鸟儿就这样躺回他面前来了,他走进殡仪馆的房间时,马嘉祺就如此躺在他的面前,以沉默姿态。



他就站在那里,俯不下身去,脊梁顷刻化身一根朽木扁担,两头撑,够一够就把眼泪铎出来,淌完花莲整一片海。领他进来的女士告知他见完这最后一面,只可以领一只盒子出去,他甚至没法子在此之前完成一个吻,人入的钢钉钉穿他与爱人的最后一面。四处的窗关的严丝合缝,四面来风还是吹得他窸窸窣窣,年轻时候没有在花莲遇上台风,在此之前已经先被台风遇上。




爱人,爱人,倘若台风不来,我本也可亲吻你发旋。










End.



写在最后:三千里路的云和月,我觉得他们是一群小男孩,还在路上。这篇也是我对李飞的解读,他们小的时候一定是景仰他的,他也确实是彻头彻尾但保留三分慈悲的商人,我第一次get到养成系的好是我很喜欢蓬勃生长的氛围和下不了定论的未来。

新宝岛的灵魂在于张三的歌里那段口琴诶,但求没有人真听新宝岛看,信女祈愿。

这篇的心思都花在做隐喻上了,压根没好好做细节做故事,没考虑什么故事性,不必太认真看它,随便写一下的,没有很严谨。


怕麻烦专用:所有楼都写给朋友,路人妈妈,不混圈,这篇赠两个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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